
清晨五点半的厨房,是王芳一天的开场,油烟机嗡嗡转着,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,手背被热油溅出红痕,却只咝吸口气,继续给煎蛋翻面——锅里滋滋响的溏心蛋,是丈夫李建国十八年的早餐习惯;蒸笼里热着的豆沙包,藏着上初中的儿子小宇的胃,阳台那边,李建国蹲着擦皮鞋,指尖沾着黑鞋油,裤脚留着昨晚加班蹭的泥点,手机屏亮着,部门群发的“晋升考核通知”里,“综合评分”那栏像根刺,让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。
这是他们结婚十八年的齿轮,在柴米油盐里一圈圈磨着,李建国是工厂技术员,看着同龄人升职、跳槽,他却守着“老实干活”的执念,新来的大学生拿着他参与设计的专利图纸邀功时,他只能在夜深人静时,对着小宇错题本上歪扭的字迹叹气——儿子正处叛逆期,成绩一落千丈,前几天还因没收手机冲他吼:“你除了会挣钱还会什么!”
王芳的日子更像走钢丝,社区超市收银台一站八小时,下班后要赶回家做饭、洗衣,给卧床的婆婆擦身,婆婆有糖尿病,每天扎四次血糖,前阵子摔跤后更离不开人,她常在超市塑料凳上打盹,梦里全是小宇中考倒计时和婆婆血糖仪上跳动的数字,有次累狠了,她红着眼眶问李建国:“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?”李建国蹲下来,帮她揉着浮肿的脚踝,声音闷闷的:“再等等,等儿子考上高中,等妈能下地,咱就松快了。”
可日子从不是靠“等等”就能过好的,他们会为“给婆婆请护工还是自己辞职”吵得面红耳赤,会在小宇成绩单上互相指责“都是你惯的”,会在发工资日对着账本沉默——水电费、补习班、药费、房贷……每一笔数字都像块石头,压得人喘不过气,可吵归吵,李建国会在王芳深夜照顾婆婆时,默默熬一锅小米粥;王芳会在李建国考核失利时,把“晋升”换成“你爸当年就靠技术过硬,慢慢来”;小宇会在父母吵架后,偷偷把两人的杯子倒满热水,便签纸上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
这就是他们的日子:有油烟味、药味、眼泪味,也有粥的温度、手心的暖、和好的拥抱,没有惊天动地的英雄,也没有唾手可得的幸福,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,学着把“难”咽下去,把“爱”端出来,好好过日子,从来不是口号,是李建国擦鞋时磨出的厚茧,是王芳蒸笼里冒出的热气,是三个人围坐饭桌前,抢着吃最后一个豆沙包时,那声带着笑的“你慢点”。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