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雪落得早,霜刃削尽了最后一抹绿意,村里人说这是“老天爷收人命”的征兆,开春粮仓见了底,野菜连根刨净,树皮被刮得发白,煮出的糊糊泛着土腥苦涩,堵在喉咙口,咽不下也吐不出,全村人饿得眼冒金星,走路打晃,就在这时,村东头那间漏风的茅屋里,却飘出一缕浓油赤酱的肉香——不是寻常野味,是烤得焦黄流油的肉香,像根针,扎得每个饿肚子的人心头发颤。
鲜嘉臣蹲在灶边,慢悠悠拨弄着锅里翻滚的肉块,肉汤“咕嘟”冒泡,香气顺着门缝钻出来;瑾萱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,手脚快如风轮,刚出锅的肉切成薄片,铺在粗瓷碗里,撒把野葱,满屋子都是诱人的光泽,五岁的弟弟扒着桌沿,眼睛直勾勾盯着碗里的肉,瑾萱笑着夹最大一片给他:“慢点吃,锅里还有。”这肉不是偷的抢的,是凭本事挣来的——别人翻遍老榆树找野果,他蹲在田埂上抠去年秋天埋下的野鼠洞,掏出几斤风干鼠肉;顺着山脚蹄印追三里地,套住只五十斤的狍子;瑾萱更是一把好手,肉切得薄如蝉翼,骨头熬得汤浓乳白,内脏裹面糊炸得焦香,连弟弟都吃得小脸放光。
起初村里人只眼红,说他们“走了狗屎运”,可日子久了,他们家总能变出“稀罕物”:野兔汤、炸蚂蚱、肥厚干蘑菇,有人上门讨要,鲜嘉臣从不拒绝,瑾萱总笑眯眯盛碗热汤:“喝点汤,垫垫肚子。”可人心复杂起来——有人说他们偷村公粮,有人说藏私粮,夜里甚至有人朝茅屋扔石头,鲜嘉臣只默默加固院门,瑾萱把肉汤分得更均匀,连刻薄李婶家都送过带肉的汤。“咱们不是炫,”鲜嘉臣对她说,“是想让大家知道,就算天塌下来,咱们也能活下去。”
荒年还在继续,树皮仍是全村主食,可鲜嘉臣家的肉香,却像盏灯,照得绝望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,他们用最笨的办法,守着最真的道理:活着,不光为自己,还为那些和你一起挨过饿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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