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《老任与海》
咸腥的晨雾漫过渔村青石板,像五十八岁老任掌心磨了半生的纹路,洗不掉,也化不开,他这辈子没离开过这片海:木船缆绳勒出的红痕是潮汐的印章,眼角的褶皱里藏着三十年浪花的刻痕,连呼吸都带着咸涩的节奏,可二十岁的儿子刘海不一样,他总嫌渔网太沉,眼睛总黏在村口那条通往城外的土路上:“爹,海里捞不出一辈子了。”老任不说话,只把补好的渔网往肩上甩,网眼漏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晃,像极了刘海小时候追的萤火虫——那时他扑进老任怀里,奶声奶气说“爹长大要造最大的船”。
日子本该像潮水般涨退有序,直到那年秋天,台风把一切都卷进了深渊,狂风撕碎船帆,暴雨泡塌屋顶,更泡软了刘海最后的耐心。“城里工厂包吃住,一个月抵你打鱼半年!”他抓起行李时,老任正蹲在沙滩上捞被浪冲走的船舵,沙砾灌进胶鞋,硌得生疼,父子俩在废墟上爆发了争吵,老任扬起的手停在半空——刘海眼里只剩下对海的厌弃,可老任记得,这双眼睛曾盛着整片星空。
冷战三个月后,邻村渔船传来风浪求救信号时,老任正咳着血给漏雨的房顶铺油布,村医说他肺里积了水,不能再出海,可他抓起用了二十年的旧木船钥匙,甩开村民阻拦:“我儿子在那片海上!”木船像片枯叶在怒涛里打转,他死死攥着舵,每一次浪头砸来,肺里都像翻江倒海,三天两夜后,无名礁石边,他蜷缩在船舱里的儿子冻得发抖,手里却紧紧攥着半条没吃完的烤鱼——那是老任每次出海前都会带的“硬菜”。
海风把刘海的泪吹成冰线:“爹,我错了……”老任没说话,脱下旧棉袄裹住他,胸口还揣着没焐热的药瓶,漂泊中,老任教他看星象辨方向,刘海给他讲城里的霓虹灯,横亘在父子间的海浪,慢慢成了可以共渡的潮汐,回村后,他们砸了破渔网,用刘海打工攒的钱买了鱼苗,老任带村民挖生态塘,用海水自然循环养鱼;刘海用城里学到的知识做直播,“渔村故事”成了“网红产品”,夕阳染红渔村时,老任的手搭在儿子肩上,像当年船锚稳稳扎进海底——浪涛声里,他们听见的不是生计艰难,而是生命与海洋和解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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