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长乐不曾见欢》
深宫的秋总带着化不开的凉意,十六岁的庄汐玥踏着朱红宫门入宫那日,鬓边簪着母亲给的玉兰绢花,步子轻得像怕惊了檐下的雀,她抬头望见太液池的波光碎在帝王郑杨的眼底,他执起她的手时,掌心温热,声音压得极低:"汐玥,朕为你筑的长乐宫,永远为你亮灯。"
那时的长乐宫确是人间至暖,郑杨会在批阅奏折时留一盏暖灯,等她抱着亲手做的桂花糕闯进来;会在她受责罚时,褪下龙袍裹住她发抖的肩;会在冬夜踩着雪,从御书房一路牵她到寝宫,氤氲的哈气里,他说:"朕的江山,不及你半分笑颜。"她曾以为,这灯火会亮到地老天荒。
可深宫似海,人心比浪更诡谲,庄家曾是书香清流,却在郑杨登基后成了外戚党羽的靶子,御史台的奏折一日日堆积,"结党营私"的墨迹未干,郑杨的目光便一日日冷了,他开始留宿其他妃嫔的宫殿,开始用帝王心术回应她的担忧——在她面前斩杀她求情的侍女,将构陷庄家的证据"遗落"在她案头,孕中摔碎她最爱的白玉盏,轻描淡写地说:"汐玥,朕只是想看看,你究竟更在乎谁。"
庄汐玥终于明白,长乐宫的灯火从来不是暖色,是淬了毒的蜜,她褪去初入宫时的素色罗裙,换上沉金宫装;收起玉兰绢花,簪起象征贵妃身份的赤金步摇,她在郑杨的酒里添安神香,在妃嫔的茶中撒泻药,在朝堂眼线里安插自己的人,步步为营想护住庄家,护住那段曾让她夜夜安眠的情意,却不知郑杨早已布下天罗地网——他等她变成锋利的刃,再亲手折断。
骨肉离那日,暴雨如注,她跪在坤宁宫青石板上,听着郑杨在殿内冷笑:"庄氏谋逆,朕若不处置,何以服众?"摸着小腹里尚未成型的生命,她第一次笑了,笑声混着雨水砸在地上:"郑杨,你说的永远,原是这般模样。"
五十五载宫闱岁月,庄氏全族被冠以"通敌"之罪,血流成河,郑杨站在长乐宫阶前,递来那杯鸩酒时,眼神竟有片刻恍惚:"汐玥,这杯酒,朕陪你喝。"
她仰头饮尽,辛辣烧过喉咙,想起初见时他簪花的指尖,想起长乐宫彻夜不熄的灯火,想起他曾说"长乐"二字,是两人一生的期许。
雪落无声,盖住宫墙上的血,也盖住那句轻呢:"长乐宫主,一生无欢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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