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一张被樟木箱压了十五年的纸,边角磨出毛边,墨迹却倔强地清晰着——“XX大学录取通知书”,落款“2008年”,像生锈的刻刀,在江夏心上反复划出深痕,2008年夏夜,十八岁的江夏攥着这张纸,在村口老槐树下站了整夜,蝉鸣聒噪里,那是全村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喜讯,可天亮时,父亲在工地摔断脊椎的噩耗砸碎了一切,母亲蹲在灶台边掉眼泪,把家里仅有的积蓄换成了药膏,江夏默默把通知书叠成方块,塞进箱子最底层,第二天跟着同乡南下,深圳电子厂的流水线上,机械重复磨平了他指节的茧,也磨掉了对代码与算法的向往——他总想:若那天父亲没受伤,若自己没收起通知书,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?
十五年后,江夏成了县城小有名气的家具师傅,靠着一手好木工活供妹妹读完大学,整理老房子时,搬家工人撞翻樟木箱,那张泛黄的通知书飘落在积灰的阳光里,他捡起纸的瞬间,指尖顿住了——落款“2008年”旁,用红笔歪歪扭扭写着:“备注:因地址不详,通知书于2015年退回原址”,2015年?正是他攒下第一笔钱想翻新老屋的时候,原来它来过,只是他错过了。
那晚,江夏在阳台抽了整整一包烟,烟头堆成小山,像这些年攒下的不甘,妻子端来热牛奶:“当年你放弃大学是为了这个家,现在日子好了,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?”好友老张更直白:“你当年要是读了大学,现在怕不是教授了?”他盯着通知书上“计算机科学与技术”的专业名,忽然想起高中时熬夜编写小程序拿奖的夜晚——那时以为未来是代码的世界,后来却成了螺丝钉与扳手的人生,可现在,这张被岁月浸透的纸,像埋了十五年的种子,忽然在心底发了芽。
他开始重拾课本,白天在店里做家具,晚上等妹妹睡了,就趴在堆满木料的书桌前啃高等数学,三十八岁的人,记忆力早不如当年,一个公式背到后半夜,第二天手指被刨花划破也浑然不觉,妻子劝他“别折腾”,他却笑:“我这辈子,迟到过一次,不能再错过第二次。”
三年后,江夏收到了XX大学的成人高考录取通知书,这一次,他把它裱起来,挂在店里最显眼的地方,开学那天,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走进校园,年轻学生的目光里带着好奇,他挺直腰杆——迟到了十五年,但大学的门,终于为他敞开了,学成归来,他没去大城市的高薪企业,而是在县城办了“乡村数字课堂”,教孩子们用编程做小游戏,帮老乡们用电商卖家具,他说:“当年我错过了大学,是命运给的遗憾;现在能帮更多人抓住机会,是命运给我的补偿。”那张迟到了七年的通知书,最终成了照亮家乡的一束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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