哀牢山的瘴气是活的，缠着山脊游走，像条贪婪的巨蟒，把所有进山的人都吞进它灰绿色的肚子里，伐木队的新人杨凌不信邪，他背着斧头走进这片老林时，心里只装着公司承诺的奖金——只要能勘测出这片林子的木材储量，就能给城里的妹妹凑够手术费，可他没料到，第一步踩进"鬼见愁"峡谷，脚下的腐叶就突然塌陷，露出一地森白的骨头，那些骨头不像野兽，倒像人的，却被啃得干干净净,连骨髓都被吸走了。
林子里突然响起树枝断裂的声音，不是"咔嚓"，是"咯吱"，像有人用指甲刮擦骨头，杨凌还没回头，一股腥风就扑到了后颈，他猛地转身，看见一个黑影从树后蹿出来——那东西比黑熊还高，却站着走路，黑褐色的长毛沾着暗红的泥浆，最吓人的是它的脸：扁平的鼻梁，深陷的眼窝，瞳孔是两团凝固的血，没有眼白，嘴角咧到耳根，露出沾着碎肉的黄牙，涎水混着血丝从它嘴里滴下来，砸在杨凌脚边的枯叶上，"嗒"的一声,像丧钟。
杨凌转身就跑，肺像要炸开，树枝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，就在巨兽的利爪快要抓到他后背时，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，"噗"地钉进了巨兽的眼窝，黑血喷出来，巨兽发出一声不像人也不像兽的嚎叫，转身撞进密林，救他的是个独腿老人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杖，腰间挂着个旧铜牌，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文，老人瞥了杨凌一眼，浑浊的眼睛像刀子："年轻人，这山里不收命，收贪念，你刚才跑的时候，是不是想着把这片林子都砍了，换钱？"
杨凌嗤笑，可当晚，伐木队的营地就出了事，两个同伴不见了，帐篷里只留下半截染血的斧头，斧柄上刻着个疤的形状，他顺着血迹找，在山谷深处发现了盗猎团伙的营地——铁笼里关着三只嗷嗷叫的幼熊，地上堆着熊掌和熊胆，领头的老疤左脸有道蜈蚣似的刀疤，正用生锈的铁钩子挑着熊掌，看见杨凌，他咧嘴一笑，露出满口黄牙："小子，送上门来了？"
杨凌的视线落在老疤脖子上——那挂着个铜牌，和老人的旧物一模一样，他冲回老人的木屋，老人正在磨弩箭，看见铜牌，手抖了一下，箭掉在了地上。"六十年前，"老人声音沙哑，"也是一群贪心的人，为了挖金矿，炸塌了山腹，整个村子都被埋了，那些没跑出来的冤魂，附在了被炸伤的母熊身上，母熊死了，怨气不散，就成了人面熊，它们不是在吃人，是在讨债——当年挖矿的人欠的债，现在进山贪财的人欠的债，都得还。"
月圆之夜，人面熊的咆哮撕裂了瘴气，杨凌握着老人给的猎刀，站在盗猎团伙的营地前，老疤举着猎枪狂笑："什么鬼怪，老子一枪崩了它！"可话音刚落，人面熊就撞断了营地周围的栅栏，黑熊般的身躯带着血腥味扑过来，杨凌没有跑，他想起老人说的"债"，想起妹妹的手术费，想起那些森白的骨头——原来真正的债，不是巨兽的利爪，而是人心永远填不满的沟壑，他举起猎刀，冲向人面熊,也冲向自己心里的贪念。
当黎明的光刺破哀牢山的瘴气，杨凌带着幸存的幼熊走出山林，身后，人面熊的咆哮渐渐隐去，像一声悠长的叹息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铜牌，终于明白：这片老林里，没有神明，也没有鬼怪，只有被贪念喂饱的债，和愿意为守护因果而战的灵魂，债，终是要还的，但还的方式,永远由人心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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