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春迟犹在》
镜头盖了五年,快门声成了邓恒健记忆里的锈迹,作为曾捕捉过无数光影的摄影师,五年前那场车祸带走了他的未婚妻,也一并封存了他的镜头——从此他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植物,拖着空壳般的躯壳,回到江南水乡的老宅,只想让日子在潮湿的青石板路上慢慢腐朽。
命运却总在不经意间递来橄榄枝,邻居阿婆临行前将一间濒临倒闭的旧书店塞进他手里:"春迟书屋,你帮我看着吧。"店名写在斑驳的木牌上,字迹被雨水晕开又晒干,像一句被时光反复咀嚼的箴言:"春天虽迟,终会到来。"邓恒健本想拒绝,却在推开书店木门时,被扑面而来的旧书香气呛得红了眼——那些泛黄的书页间,仿佛还残留着未婚妻指尖的温度。
起初,他对着满架的书沉默如石,直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一本绘本,用蜡笔在扉页画下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;直到退休教师每周雷打不动来寻亡妻最爱的诗集,总在找到时用袖口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;直到那个总在书店外抽烟的叛逆少年,某天偷偷塞进一本《海子的诗》,扉页写着"我爸说读书没用,可这里面的风,比外面的自由",这些带着体温的故事,像细密的针,一点点扎进邓恒健干涸的心,他开始悄悄举起相机,不再拍风景,只拍女孩画向日葵时翘起的睫毛,拍教师摩挲诗集时颤抖的指节,拍少年读诗时突然亮起来的眼睛。
而林晚晴总在不远处,这个穿白大褂的社区医生,是他童年的青梅,如今成了他沉默的守夜人,她从不追问他的过去,只在他雨夜失眠时,端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放在书店门口,说"汤还着呢,趁热喝",邓恒健看着她转身时被灯光拉长的影子,突然想起很多年前,她也曾这样站在他家院门口,举着一把褪色的蓝布伞,说"我给你带了桂花糕"。
当邓恒健把镜头里的故事汇成摄影展,主题就叫《春迟犹在》,展厅中央,那张最显眼的照片,是林晚晴在书店门口弯腰捡书的侧影,晨光落在她发梢,像撒了一把碎金,他在前言里写:"她没等到春天,但我替她看见了。"而林晚晴站在角落,看着照片里自己的笑容,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相机——那里面,是她偷偷拍下的,邓恒健给每本书贴标签时,嘴角微微上扬的瞬间。
这一次,春天没有迟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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