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《春尽人不归》
江南的春,总浸在烟雨里,青石板巷蜿蜒如墨,槐花簌簌落在许墨轩的宣纸上,也落在赵婉宁的蓝布衫上,他是镇上画扇子的书生,指尖蘸着胭脂能描出半朵桃花的娇俏;她是裁缝铺的姑娘,银针走线能补好他磨破的袖口,连带着缝进几分温软,那年槐花正盛,他为她画眉,墨香混着她发间的清甜,她问:“墨轩,咱们就这么慢慢过,好不好?”他笑着点头,将一枚刻着“春归”的玉佩系在她腕上,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:“春天在,我就在。”
可1937年的炮火,把江南的春揉碎了,日军的马蹄踏碎青石板的涟漪,裁缝铺的蓝布衫染了刺目的红,许墨轩把玉佩塞进婉宁掌心时,手抖得厉害,像握不住整个春天:“等我把春天带回来。”他的背影消失在硝烟里,像被风吹散的槐花,再无踪迹,婉宁没哭,她卸下裁缝铺的门板,支起那台老式缝纫机,针尖在布料间穿梭,藏着比子弹更冷的决心——她把情报缝进旗袍的夹层,跟着针线车送进游击队的据点,邻家的阿娘倒在枪口下时,她攥紧了针,指节泛白;孩童的哭声被爆炸吞没时,她咬破了嘴唇,血珠洇进线脚,那个曾见血就晕的姑娘,眼里淬出了铁光。
许墨轩在战火里成了战士,枪托上的刻痕比他画的桃花还深,可总在夜里摸出那枚玉佩,摩挲着“春归”二字,像摩挲着婉宁的眉眼,叛徒出卖的那天,他被拖进守备司令部的地牢,皮鞭抽在背上,血水顺着衣领往下淌,他却攥着玉佩笑:“江南的春天,总在最难熬的时候来。”他记得婉宁说的,像记得她缝补旧衫时哼的小调,调子里全是盼头。
婉宁得知他被囚时,穿了件素净的月白旗袍,怀里揣着把剪刀——她裁过布,也裁过敌人的喉咙,她穿过封锁线,子弹擦着她的发梢飞,在囚室里找到他时,他瘦得脱了形,血水浸透了衣裳,却还笑着抚她鬓角的灰:“春天还没到,你怎么先来了?”她摇头,眼泪砸在他染血的手背上:“这次,换我带你回家。”
突围的枪声撕裂夜空,他们被困在断墙后,敌人围上来时,许墨轩把最后一颗子弹推上膛,看着她的眼睛,声音轻得像叹息:“若有来世,还去江南,一起等个完整的春天。”枪响过后,婉宁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,在破晓的光里听见远处的炮声——那是胜利的号角。
春尽之时,许墨轩没回来,可婉宁站在小镇城楼上,看着春风吹绿了焦土,忽然懂了:他从未离开,他的玉佩在她腕上,他的信仰在土地里,他们的爱与春天,永远留在了这片被血泪浇灌过的江南,春尽人不归,可春归之处,皆是他们。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