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那年雨落无声》
南方小城的雨季总带着化不开的湿气,1995年的夏天,雨尤其大,十七岁的王婧琦蹲在供销社屋檐下,看着雨水顺着青瓦汇成珠帘,把世界隔成模糊的一片,那时她还不知道,这场雨会卷走父亲最后一点温度——他在暴雨夜送货时翻下山路,连一句“琦琦别怕”都没留下。
母亲的哭喊撕碎了家,医生说这是“心因性精神分裂”,总抱着旧照片念“老王该回来了”,弟弟才七岁,妹妹攥着父亲的旧工作证不肯撒手,王婧琦抹了把脸,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角,涩得发苦,第二天,她撕掉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,把课本塞进灶膛,火光映红了她倔强的脸:“妈,我养你们。”
街角的老槐树下,支起了她的小摊,卖过绣着笨拙花朵的手帕,卖过熬得咕嘟冒泡的绿豆汤,卖过邻婶们拿旧衣服换的童装,雨来得急时,她用塑料布盖着摊子,自己缩在下面看行人匆匆,有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总在雨天出现,撑一把蓝格子伞,买一杯绿豆汤,递给她时指尖会碰到:“同学,我帮你看着摊,你去躲雨。”那是李文远,新来的语文老师,讲《背影》时声音会哑,课桌总藏着给她带的红糖糕。
画室的灯光总在雨夜亮着,陈默总在巷口等她收摊,油画颜料沾满手指,却把她的模样画成雨巷里的百合。“琦琦,你站那儿就是风景。”他说要带她去看塞纳河的雨,可画展被人退稿,他攥着酒瓶蹲在雨里:“对不起,我连你妈的药钱都挣不够。”
林书雅是唯一撑着黑伞不避雨的人,归国华侨,穿着米色风衣,蹲在她摊前看她绣花:“这针法,像极了江南的雨丝。”他送她英文诗集,带她去咖啡馆,可当她摸着围裙上的油渍说“我不干净”时,他沉默了,后来,他的车停在巷口三天,终究还是开走了。
雨落了五十五年,王婧琦的裁缝店开在老槐树旁,玻璃柜里摆着泛黄的蓝格子伞、褪色的油画、英文诗集,她总在雨天给孩子们讲故事:“那年雨真大,可你看,雨停了,天总会亮的。”
雨声渐歇时,她站在店门口,看着街角新修的公交站,想起父亲曾说:“琦琦,人要像竹子,被雨打弯了,腰杆也不能塌。”原来那年无声的雨,早已长成她生命里最挺拔的竹,撑起了一片晴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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