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3年深秋,青山村的槐树落尽了叶子，风卷着枯叶扑打在土墙上时，陈建国攥着28斤粮票和半块干粮，跌进了这个被群山围住的村子，离婚判决书的边角磨得起毛，帆布包上混着机油与土腥气的味道，像他此刻的处境——顶着“无用技术员”的名头，刚进村就被村民围在老槐树下：“这铁疙瘩能当饭吃？不如多刨两筐天麻！”连村口的老黄狗都冲他低吼两声，他攥着图纸转身，却撞上山坡上下来的张桂芳。
她怀里抱着带泥的天麻,指节上的茧比树皮还硬，听村民追问“拖拉机零件会不会修”，她头也不抬地怼：“不会？那就学！”夜里油灯昏黄，陈建国对着发皱的图纸叹气，胃病犯了，她却端来一碗姜茶，碗沿沾着草叶：“胃比图纸金贵，先喝了再说。”这碗姜茶像山泉漫过他积灰的心，是他在陌生村子尝到的第一口暖意。
日子在“你捣鼓机械，我鼓捣山货”的烟火里熬出甜味，陈建国用报废拖拉机的零件叮当改出脱粒机时，张桂芳正带着光棍汉刨天麻，换来的钱全给村里娃买了铅笔；他趴在炕上教村民认字，她在灶台边熬草药，治好了娃们满身的疥疮，直到他翻出她账本里的汇款单——这些年他攒的钱，全被她变成了“助学基金”，连弟弟的学费，都是天麻换的钢笔钱一分分凑的。
弟弟揣着深圳特区画报冲进屋那晚,煤油灯把影子拉得老长：“守着穷山沟能有啥出息？”张桂芳把粗瓷碗往桌上一磕：“出去闯？山里的娃谁教认字？”陈建国攥着画报，指尖掐出印子，后来，他们用缝纫机零件造出脱粒机，拿草药熏跑要砍树的考察队；青山村第一盏电灯，是旧拖拉机改的水电站点亮的，当陈建国攥着深圳调令时，张桂芳连夜纳的千层底布鞋突然塞进行李箱，针脚密得像她没说出口的话：“滚吧！穿这个，走再远都记得回家路。”
老槐树下,拖拉机的“突突”声混着山风，照亮了两个灵魂在时代浪潮里，互相照亮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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