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1982年粤西柑橘园,泥土的腥甜与橙花的清苦在春风里缠绵成网,归侨知青陈岸生将沾着新泥的美国脐橙苗塞进梁月香掌心,嫩叶间藏着被撕碎的赴港通行证——那是全家逃离动荡的最后稻草,也是他未出口的告别,他盯着她沾草屑的手指,声如被风吹散的花瓣:“这树要等八年才结果,你等不等?”梁月香攥紧苗根,橙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:“等,橙子熟了,我给你留一树甜。”
橙树初绽花苞的深夜,警车鸣笛划破果园的宁静,陈岸生被当作“逃港嫌犯”按进车厢,铁网外,梁月香举着青橙砸向车窗,哭喊混着橙汁的酸涩:“你说过酸涩时要等糖分沉淀!”他隔着铁网吞下她塞来的橙瓣,苦汁在舌尖炸开:“等树挂果,我肯定回来……”车门关上的瞬间,他没看见她捂住小腹的手——腹中已有他不知的遗腹子。
1985年台风“山竹”肆虐,梁月香用身体护住三年橙苗,齐腰深的洪水里,她死死抱住树干,像抱住摇摇欲坠的希望,朝阳撕开乌云时,满目疮痍的果园里,那株橙树竟奇迹存活,靠着这树橙子,她成了粤西首批万元户;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,她的果园扩成万亩林,人称“橙王”,而香港码头,陈岸生从扛包苦力熬成商业新贵,豪宅落地窗前,他总对着新闻里“橙王”梁月香出神——她鬓角的白发,像他当年没摘下的橙花,在时光里飘了半生。
2012年,《大地丰收》摄制组走进橙园,镜头扫过第37棵橙树时,树干上深浅的刻痕让香港办公室的陈岸生浑身颤抖:“‘岸生,1998年台风后重栽’——是她刻的。”他连夜飞回粤西,暴雨中跪在74岁的梁月香面前,捧着早已腐烂的橙苗残根:“月香,这苗的糖分……我沉淀了三十年。”
她笑着切开脐橙,金黄汁水滴在他手背:“陈岸生,现在的橙子当年就能甜,谁要等你一辈子?”橙香漫过半世纪风雨,当年的酸涩终于酿成岁月回甘——那棵橙树等来的,从不是八年之约,而是两个灵魂用半生熬出的一世甘甜。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