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《愿以岁月可回首》
1965年的江南梅雨季,空气里浸着化不开的潮意,二十岁的李彬航抱着一摞书穿过图书馆长廊,与端着搪瓷缸的李茉撞了个满怀,她手里的《宋词选》散落一地,泛黄书页间飘出的银杏叶书签上,娟秀小字像枚楔子钉进他心里:“愿岁月可回首,且以深情共白头。”他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蹭过她垂落的乌黑长辫,窗外的蝉鸣突然轻得能听见彼此骤然加快的心跳——那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的起点,也是一场半世纪情缘的序章。
他们的爱情在煤油灯下抽枝,他是车间最年轻的技术骨干,把厂里奖励换成英雄牌钢笔和横线笔记本,塞给她时指尖还沾着机油;她是纺织厂文艺骨干,排练《我的祖国》时,他总藏在礼堂后排阴影里,目光追着她扬起的手臂,像追着一束永不熄灭的光,可1969年深秋,“上山下乡”通知书像把刀,斩断江南的烟雨,月台上,他把李茉的手攥到泛白,掌心的薄茧硌得她生疼:“等我回来,把这故事写完。”
北大荒的风雪如刀,割得他手背冻疮裂开血口,土炕上,他呵着冻凝的墨水写信:“今天割了半亩麦子,手破了,想起你涂凡士林的模样,就暖和。”李茉在江南车间,把信折成纸鹤挂在窗前,风一吹,翅膀便轻轻颤,信纸越积越厚,纸鹤越挂越多,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,她揣着一口袋纸鹤,坐三天两夜绿皮火车,在北大荒土坯房找到他——他正就着油灯啃《高等数学》,鬓角已生白发;她眼角细纹里藏着未干的泪,相视一笑时,仍是当年图书馆撞掉书页的少年少女。
改革开放的春风吹绿梧桐时,李彬航南下创业,李茉守着老宅带娃,他寄回的第一笔“巨款”是十四英寸黑白电视机,屏幕雪花里闪过《霍元甲》的“昏睡百年,国人渐已醒”,两人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红了眼眶,商海沉浮中,她总在电话里说:“家里一切都好,你照顾好自己。”2000年跨年夜,他风尘仆仆赶回家,看见她站在老槐树下,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银杏叶书签,雪落在她发间,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。
七十年光阴从煤油灯流到LED屏,蓝布衫变成羊绒衫,绿皮火车换成高铁,老宅藤椅上,他们翻看泛黄照片,那些被岁月吻过的褶皱里,藏着半世纪风雨,也藏着从未褪色的深情,原来“岁月可回首”,不过是“你仍是少年,我亦未老”,是纵使历尽千帆,归来仍是彼此身边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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