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的春风刚漫过梧桐街道,纺织厂家属院的晾衣绳上还飘着褪色的蓝布工装,老式收音机沙哑地播着“改革开放的号角已吹响”,25岁的沈凤翎,就像根扎在石缝里的竹子,倔强地顶着压力往上长——她是厂里最年轻的一级纺织工,手指翻飞能织出最细密的棉布,却总被隔壁大婶念叨“女人抛头露面没规矩”,只因她偷偷用攒了半年的布票换来确良料子,给邻居姑娘做了件时兴的连衣裙,那抹在灰扑扑家属院里跳动的碎花,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家属院的瓦片压不住她眼里的光,当第一批个体户执照在街道办发放时,沈凤翎揣着卖掉嫁妆换来的三十块钱,在厂门口支起三平米的裁缝铺,缝纫机是跟老师傅淘的二手货,叮咚作响的机杼声里,她用针脚悄悄拆解着时代给女性画下的圈:改良的工装裤收了腰身,碎花衬衫加了荷叶边,连厂长的老伴都穿着她做的罩衫,在居委会文艺汇演上出了风头,风言风语很快变成登门求做的订单,“不安分”的标签渐渐被“沈师傅”取代,她手里的剪刀比厂里的梭子还灵巧,一针一线缝开了属于普通人的新天地。
技术员周卫国第一次看见妻子的裁缝铺时,手里的图纸差点掉在地上——这个能在实验室精密计算到小数点后三的男人,怎么也搞不懂“正经人”怎么摆起了地摊,他摔过她卖剩的布头,扯过她熬夜赶工的灯芯绒,却在某个深夜看见她趴在缝纫机上打盹,手里还攥着没绣完的鸳鸯枕套——那是给第一个上门求教的老太太做的谢礼,他默默给她披上外套,转身倒了杯热水,炉子上“咕嘟”响的水声,第一次没再是争吵的前奏。
从裁缝铺到小作坊,从批发市场到跨省贸易,沈凤翎的“金凤凰裁缝店”像株爬山虎,沿着改革开放的藤蔓爬满城市角落,她带着厂里下岗姐妹学手艺,帮胡同口王大爷把祖传卤味做成连锁小吃,甚至说服固执的周卫国用技术改良生产流程,当1984年的鞭炮声再起时,家属院老槐树下,那个曾被说成“没正形”的女人,正把“先进个体户”的奖状递给丈夫,身后是挂满“凤翎牌”时装的旗舰店橱窗,玻璃上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影子。
时代的浪潮推着每个人向前,可有些光,注定关不住,沈凤翎的故事,是千千万万普通人在变革年代里破茧成蝶的缩影——她不是传奇,只是一个不肯被“应该”困住的妻子、母亲、女人,用双手把“不可能”三个字,织成了属于自己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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