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落霞日暖故人情》
江南的晨雾总带着湿润的暖意,青石板路上,胡春源的自行车铃声叮当响了三十年,像一枚时光的钉子,牢牢钉在小城的记忆里,他是邮递员,车把上的帆布包里,装着全城的家书与心事,也装着对徐海文说不出口的牵挂——她总站在中学的梧桐树下批改作业,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发梢,温婉得像一首未吟完的诗。
他们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青梅,十七岁的夏天,他揣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,想给她买条红围巾,却在供销社撞见她母亲拉着她的手,轻声说:“春源家成分不好,妈不能让你跟他耽误。”他攥着皱巴巴的钱跑了,风里飘来她压抑的哭声,他以为那是告别,却不知她攥在手心的,是他送她的最后一枚梧桐叶书签,叶脉里刻着“别走”。
一别十年,时光在他们身上刻下不同的痕迹,胡春源在婚姻里磨平了棱角,妻子病逝后,成了小城最孤单的鳏夫,每天骑车送信时,总会多绕到徐海文学校外的路口,看一眼她下班回家的身影,徐海文在一段无爱的婚姻里沉浮,丈夫酗酒,她只能把温柔都倾注在学生身上,直到某个暴雨天,她看见浑身湿透的胡春源站在家门口,手里举着一把漏雨的伞,伞下是她当年遗落在供销柜台的围巾,红得像当年没说出口的心跳。
知青返城的浪潮里,他帮她找了回城的老乡;下岗潮席卷时,他偷偷把她的下岗证换成社区食堂的帮工名额;教育改革风声紧时,他骑着车跑了二十里山路,帮她取回被扣的教学参考书,他们从不说“爱”,却把日子过成了彼此的铠甲——她咳嗽时,他清晨五点去镇上买梨炖冰糖;他失眠时,她在他窗台下放一盏暖黄的灯。
三十年后的落霞染红小城,胡春源退休那天,徐海文递给他一个铁盒,里面是当年没送出的红围巾,还有一沓泛黄的信:“春源,我等了你三十年,你送的梧桐叶,我夹在教案里,每一片都写着‘别走’。”他笑着抹了把眼角,从邮包深处掏出一本厚厚的日记,扉页写着:“海文,我的邮路,终点是你。”
落日熔金,他们并肩坐在河岸上,自行车铃在晚风里轻响,像极了那年夏天的蝉鸣,原来真正的深情,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,而是岁月长河里,你为我送过每一封信,我为你守过每一个黄昏——日暖,故人未老,情便不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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