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樽酒尽青山暮》
晚唐的风,总带着血与酒的腥甜,洛阳城外,“青山暮”酒幡在暮色里飘得像面残破的旗,掌柜是个总爱抚琴的年轻女子,眉间有化不开的霜,她叫沈青梧,曾是江南沈家的明珠,擅《广陵散》,能写瘦金体,如今却只守着一壶浊酒,把家族的尸骨与皇权的阴谋都酿进了坛底。
那年长安雪落,沈家三百口因卷入太子与越王的夺嫡之争被屠刀斩尽,她踩着亲人的血翻出后院,却在雪地里撞见一双染血的眼——叛军少帅李砚,他刚在皇城脚下砍出一条血路,却被暗箭射穿肩胛,狼狈如受伤的孤狼,她递给他一碗“青山暮”,酒液混着雪水入喉,他说:“你这酒,苦得像亡国人的眼泪。”
他不知道,这酒里埋着她父亲的血,她更不知道,这个被她救下的男人,正是三年前率军踏碎北境十六城的“修罗王”,李砚出身寒微,从尸堆里爬出来,带着一腔“犁庭扫穴”的恨意要推翻李氏腐朽的江山,却在遇见沈青梧后,第一次在杀戮间隙想起“温软”二字,她为他疗伤,听他讲北境百姓的惨状,指尖触到他旧伤累累的脊背时,会轻轻发抖——那上面既有抗敌的箭痕,也有屠城的刀疤。
可乱世里的情爱,从来是砒霜裹着蜜糖,当她发现李砚正是当年抄沈家的“义军首领”,当他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是前朝余孽,酒盏相碰的瞬间,情与仇在杯中翻腾,她为报血仇接近权臣,他却不得不在朝堂博弈中把她推向风口浪尖;他许她“等这天下太平,便与你归隐江南”,却在她最需要时,为了拢住人心,将她献给宿敌。
“青山暮”的酒坛日复一日见底,洛阳的夕阳却日日相似,沈青梧的琴声从《广陵散》变成了《丧乱帖》,李砚的剑锋上,既有敌人的血,也有她的泪,当最后一座城池陷落,新王朝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,他站在城楼找她,只看见酒肆空荡荡的柜台,和桌上半封未寄的信:“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?一樽酒尽,青山已暮。”
乱世青山依旧,只是酿酒的人,和喝酒的人,都散在了暮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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